壶仙

张佳爱慕丽晶，一些较常往来的同事都知道。




他们差不多同时期进入公司，不但同一个部门，还被安排在同一组。平日整组人一同用餐，假日也经常相约逛街、打球、看电影。虽然每次都是一群人，张佳总觉得丽晶对他特别好，吃饭时总没忘记叫他一声，工作上也全力配合，当身为组长的张佳未完成任务，她就帮忙做完为止，不像其他人，放工时间一到，便拍拍屁股回家。偶而超时工作，迟至深夜下班，张佳建议载她回家，她也从不拒绝。



张佳的眼中只有丽晶，容不下别人，可是，他一直不明白，为什么两人的关系总无法突破，成为一对名副其实的恋人。不过张佳相信这只是时间的问题。



有一天用晚餐的时候，同事美桂说想趁连续几天的公共假期，回家乡会见男朋友，她邀丽晶同行，顺便去游玩，丽晶一口答应，并说：“叫张佳也去吧，一来人多热闹，二来也可以当护花使者。”



张佳听了，心里甜丝丝。不过他觉得，一个男生跟两个女生同行，总是有点不便，便提议说：“不如叫米高一起去吧，他熟悉那个地方，由他当向导最适合。”



米高虽然是另一个部门的同事，由于业务的关系，平时有事无事总爱往他们的组串门子，与大家混得很熟，任何活动都少不了他。



安排好行程，他们便如期出发。米高果然是一位称职的导游，在美桂男友没空的时候，他便负责带张佳他们东钻西窜，寻找特别景点及道地美食，行程安排得满满的，玩得十分尽兴。



很快的假期又过去了，美桂多请了两天假陪男友，他们仨人只好先乘列车回去。



来的时候，由于他们是两男两女，很自然地是男与男坐，女与女坐，如今少了一人，张佳心里很想丽晶坐在他身旁，但是却不敢开口。上到火车，由于张佳走在后头，米高和丽晶先上车，顺理成章坐在一起，张佳只能在他们后面不远处找了一个位子坐下。



虽然旁边坐的是身上带着异味的友族老人，上了年纪的火车行驶时又伊呀作响，但是多天累积的疲惫，加上路途漫长寂寞，张佳也难敌瞌睡虫的进攻，不知不觉地闭上了眼睛。



当火车在半途停顿下客时，张佳被刺耳的汽笛声吵醒，他张开惺忪的双眼，隐约看到坐在前方的丽晶，整个头靠在米高的肩膀。看到这一幕，张佳完全清醒了，坐直了身子，安慰自己说：“丽晶太疲倦了，所以才会在无意中把头靠在米高身上。”



从这个时候起，张佳便无法再合上眼帘，他眼睁睁一直望着丽晶。在火车的颠簸跳动中，丽晶数次醒来，伸了伸懒腰，娇小的头再亲密地放回米高的肩上。最后一次，还索性整个人躺在他的怀里，一直到火车总站。



回到工作岗位后，张佳心里虽然又苦又涩，还是抖擞精神，若无其事地和丽晶一起工作。他冷静下来后，把整件事再想一遍，才醒悟其实丽晶与那位男同事，平日已是眉来眼去，只不过没有公开化罢了。在今次的旅行中，他只是一颗超大的电灯泡。



失去了爱恋的目标，张佳仿佛没有了灵魂。平时下班，偶而他会与丽晶及一群同事相约外出看电影、上馆子或唱K。如今对什么都不感兴趣，每天放工，便躲在家中不出门。他不爱喝酒，却酷爱中国茶，每晚便闻着普洱、龙井的清香，抱着紫砂壶在自艾自怨。他的紫砂壶外貌古拙，矮墩墩的，十分可爱。



据跳蚤市场的档主说，这个紫砂壶是清朝雍正年代的古董，要不是缺钱用，才不舍得卖掉这个传家之宝。张佳花了500元把它买下，他并不计较这个茶壶是否有数百年历史，但见它外貌古朴，很合眼缘，便把它买下。每天晚上，他都用它来泡茶，他最爱用手捧着它摩挲，日久有功，壶身越来越光滑，亮可鉴人。



有一晚，他同样躺在露台的懒椅上，抱着紫砂壶在神游太虚。在半梦半醒中，突然一阵浓雾飘过，一位身着古装长相清矍的老翁出现眼前。这位老者和蔼地对张佳说，他是壶仙，曾许下诺言，哪一位有缘人，第一千万次摩挲紫砂壶，便赐他一个愿望。最近一位幸运星是孙中山，他的愿望是革命成功。



张佳又惊又喜，一时之间也不知许什么愿。蓦地，火车上那椎心一幕又出现，他一时情急，脱口就说：“让丽晶的头永远靠在那男人的肩膀上。”



醒来后，张佳对刚才发生的事感到十分奇怪，但也没有放在心上。



隔天上班，同事告诉他，丽晶昨晚摔了一跤，送进医院留医。过了半天，传来了恶耗，丽晶摔伤了颈骨，可能有后遗症。



两个月后丽晶恢复上班，变成了歪颈美人，一边颈项歪向右边，仿佛要靠在情人的肩膀上。



看见丽晶歪着脖子的背影，张佳很自责，后悔自己一时冲动，造成丽晶的畸形。他不敢告诉任何人这件事，每天下班只是躲在房里，抱着一个紫砂壶在摩挲，希望自己是下一个摩挲出壶仙的人，他要运用这个愿望，让丽晶恢复原貌。



如果你看见一个人，天天抱着紫砂壶在摩挲，别感到惊讶，他可能就是张佳。